如何建立買票系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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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沒有什麼關聯性，但因為美國選舉，最近重讀了 《國民黨候選人買票機器的建立與運作：一九九三年風芒縣長選舉的個案研究》此篇王金壽老師在 95 年寫的文章。對於一路求學，未諳世事的 90 後如我，想多了解關於選舉、關於政治，最好情況下是能居江湖之遠，在地方上，與習慣龍蛇雜處的人打交道，多聽多看多感覺，能得到很多與同溫層不同的觀點；但若沒有這條件機緣，只能居學術廟堂之高，我認為偶爾對有興趣的主題，翻翻人類學及政治學的文章是很不錯的，起碼是如假包換的二手消息。

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，社會的複雜總比我們最大膽的想像再更複雜。做過管理的可能會明白，很多組織上的問題不會存在單一的最好解答，而是在多方博奕下存在一個平衡狀態。在赤裸裸貪婪的人性面前，很多理性都顯得脆弱不堪，特別是在談論有關大眾的事情時。例如很多自己看似理所當然地法案，都還是要經過精密的利益互換計算，才有機會真正被落實。好像有些扯遠了。

買票這問題是很接地氣的，它像鬼影一般的存在台灣大大小小的選舉當中：常聽說但沒真看過。起碼我自己難免會冒出這些疑問：買票現在還真實存在嗎？範圍有多大？金額有多少？怎麼沒人檢舉？檢舉真的會依法查辦嗎？會認真查辦嗎？

雖然時空背景不一樣，但這篇文章給了我很多線索與思考，摘要一下與大家分享。

此論文是作者在 93 年實地觀察台灣某地方選舉，看國民黨如何架構與實操買票系統。主要就回答兩個核心問題：

  1. 候選人如何把錢送到選民手中？
  2. 介於候選人與選民之間的龐大樁腳組織是如何動員、建立與運作的？

前言

  1. 選票的計算是一長期過程的最後儀式 - Antonio Gramsci
  2. 選舉本身無法構成民主，但選舉本身卻是民主政治的核心
  3. 所謂的系統或路線，是指類似於地方派系的團體，和地方派系最大的不同在於：「系統」並沒有名稱，同時期內被成員間的連結也不如地方派系強。例如：漁會、農會、寺廟。

複式動員

  1. 競選總部：負責地方派系的系統性動員
  2. 黨部組織動員：針對黨員的動員
  3. 社團動員：針對民間團體的動員
  4. 因為黨國機器效力的減弱，現在以競選總部統籌的地方派系動員最重要。

選擇地方派系或動員系統的準則

  1. 是否會吃錢（品德問題）
  2. 是否認同國民黨候選人
  3. 實力問題（較強的地方派系將負責較多的票數）
  4. 派系因素（歷史連結）

競選總部與地方派系負責人溝通

  1. 買票成數（例如開七成、七五成、八成），與地區輔選艱困度成正比；越容易吃錢的地方，則適當下修買票成數
  2. 買票金額的 10%是約定俗成的工作費
  3. 金錢從競選總部送達地方派系的時間很重要。如果最後時刻才送達，則被黑掉了也無從查起。最佳實踐是一週前，這樣送達後，還可以抽查、監督，甚至被吃太多導致錢沒有真的遞送到選民時，還能進行補救。

動員組織

  1. 大部分有多條動員路線（不同系統負責不同區域、成數）
  2. 黨工基本不經手買票的錢
  3. 安排樁腳是費時費力的行為，理想情況下，當然想找一個滲透力強的，可以信任的大樁腳。但時常為了買票的全面性，還是要找小樁腳來進行補強
  4. 動員組織很吃當地的政治勢力結構

一個動員系統的優點

  1. 責任明確，不會有雙系統時，互搶功勞的情形
  2. 買票名單不重複，能減少支出

兩個動員系統的使用理由

  1. 單一動員系統無法贏得選舉
  2. 兩個地方派系水火不容，可能會為反對而反對。不如兩個我都收買，不讓另一動員系統轉向支持對手
  3. 所謂「地方派系整合」：不是促成兩敵對在樁腳動員與買票作業完全合作，而是讓兩者支持同一位候選人
  4. 如果其中之一臨陣倒戈，保險起見

買票系統常見會遇到的問題

  1. 拿國民黨錢卻支持民進黨的問題（吃錢、黑吃黑）；這是無法避免的，因為買票上還是得依賴地方派系，只能盡量使其不支持對手。對應方案是交錢時，盡量讓多位重要人士在場
  2. 大型選舉時，選舉結果的利益與地方派系沒有直接關係，讓地方派系容易敷衍競選總部

競選總部如何駕馭地方派系

  1. 投票前一星期才確認確切負責買票成數，要使其有被重用之感
  2. 雙系統動員時，兩者不會互相知道。競選總部的幹部會透過第三者與地方系統的頭接洽。例如其實有四條動員路線，但普通黨工只知道兩條
  3. 有時得發出超過選舉人數的買票錢，只為了攏絡雙方派系（這個好無奈: P）

佈樁

  1. 投票三個月前，由民眾服務社召開黨內基層幹部工作研討會，引見候選人
  2. 投票兩個月前，召開後援會籌備會
  3. 核心特色：由上而下的動員、組織化
  4. 人數佈局的一個例子：會長 x1、副會長 x7、顧問 x12、執行幹部 x2、投票所正副負責人 x125、基層樁腳 x522
  5. 樁腳是珍稀資源，必須早些確認名單，否則可能會無樁腳可用
  6. 流程：樁腳列出能掌握的選民民單-> 送回正副負責人、後援會對比-> 再把民單送到樁腳手上
  7. 一個樁腳負責人數大約在 10~30 人
  8. 小人數的優點：基本票數的保障（家人、至親）、掌握票源更準確、降低吃錢風險

買票不被抓的原因

  1. 政府不會抓
  2. 所有候選人都有買
  3. 靠著選民與樁腳的社會連結，確保了買票的安全性與隱密性（大義滅親這件事在中華文化下確實比較難）

樁腳選擇的考慮因素

  1. 聲望與人脈
  2. 衝勁問題（年輕者會被優先考慮）
  3. 能否配合
  4. 政黨因素
  5. 樁腳的作用不只買票，更重要的是平時的拜訪、拉票與回報選民

樁腳與金錢

  1. 競選總部分三次給鄉鎮後援會錢（前兩次金額不大，基本覆蓋各鄉鎮後援會的日常開支；發放時很常是金錢加香菸這個組合）
  2. 一成工作費由後援會全權處理（分配給樁腳時，不一定正比於其負責人數）
  3. 也存在激勵機制：同地方與上一次票數相比，每增加多少票多給多少錢之類的
  4. 發工作費方式：聚餐、茶、香菸、檳榔、補貼車油錢
  5. 另有激勵獎金：旅行、買運動衣、社區公益、捐寺廟、捐老人會

樁腳的動力

  1. 單純金錢是無法解釋樁腳動力的，應從建立社會關係去琢磨
  2. 因為由上而下的動員模式，候選人跟樁腳可能沒有社會關係，但每一層級間是有社會關係的，這樣就能透過層層社會關係來建立關係。例如我們會聽到：支持他就是支持我這樣的話。
  3. 建立了日後關說與請託的可能性
  4. 後援會幹部的超額付出多少也有為日後從政鋪路的意味

地方派系動員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

  1. 是否取得派系領導者或是重要人士的支持
  2. 派系領導者是否有意願約束派系內的樁腳（大型選舉這種利益關係不明顯的通常不太有意願，不管領導者多偏向國民黨，派系內肯定都會有少數人支持民進黨，強硬的約束容易破壞派系內的和諧）
  3. 派系領導者是否有能力約束派系內的樁腳

正如作者所言，此研究最大的缺陷在於，不能確定此個案有多少的代表性。雖然研究年代相對久遠，但如果去看看原文會發現，買票系統的建立，遠比想像中的要細膩複雜，政治果然是一個沒點斤兩不要亂涉足的領域。商學院讀管理學的，多看甄嬛傳或此種文章，估計收穫是比看 HBR 的案例大的：）